5月23日下午到5月24日中午,只有不到二十四個小時,但是對於孩子被綁架的四個家庭來說,猶如一年那麼漫長。
八百萬贖金已經交付了,並且從結果來看,冷春來顯然拿到了錢,因為她後來沒有再發過簡訊給任何人。
那麼,既然贖金已經拿到了,應該放人了吧?
這是四個家庭的想法,但是看上去,並不是冷春來的想法。
一天過去了,被綁架的四個孩子沒有一個回到家中。他們的父母、家人終於沉不住氣了,在如坐針氈中翹首以盼數個小時後,幾家人幾乎在同一時刻爆發了。
蘇靜第一個在微信群里謾罵起來,痛斥冷春來言而無信和過河拆橋。情緒瀕臨崩潰的陳海蓮和梁淑華也跟著一起罵。韓雪妍一開始還勸她們冷靜,再等等孩子們說不定就回來了。但是到下午四點鐘時,她也無法再保持樂觀的心態,在群聊時哭泣起來。
韓雪妍:「你們說,孩子們該不會……已經不在了啊?冷春來根本就沒想過讓他們活著回來……嗚……我是不是永遠都見不到亞晨了……」
梁淑華:別說這種話!你剛才不是還安慰我們,讓我們再耐心等等嗎?
韓雪妍:我那是安慰自己,其實我心裡一點底都沒有,現在已經過去整整一天了,如果冷春來要放人的話,早就放了,用得著等到現在嗎?
陳海蓮:「啊……我的薇薇……該不會真的見不到她了吧……」
蘇靜:好了,你們別哭了!我家裡現在也是亂成一鍋粥,我公公婆婆又來了,婆婆一直在哭,我夠煩的了,你們就別再哭了!
陳海蓮:他們知道交贖金的事了嗎?
蘇靜:知道了,我公公覺得我們沒有選擇報警而是交贖金是對的。但是對方拿了贖金卻沒放人,實在太過分了,所以我們現在在商量,要不要報警,把冷春來讓我們交贖金的事告訴警察。
梁淑華:報警的話,會不會激怒冷春來?本來她要放人的,也不放了?
蘇靜:她要放人,倒是放啊!這都過去一天了,我們還要等到什麼時候?
梁淑華:往好的方面想,假如她把幾個孩子拐到外地去了,就算放他們回來,也要時間。所以我覺得,咱們還是再等等吧!
蘇靜:@韓雪妍@陳海蓮你們覺得呢?
韓雪妍:要不就等今天過完吧,如果明天中午之前,孩子們仍然一個都沒回來,冷春來也沒有跟我們聯繫,就立刻報警!
陳海蓮:行,再等等吧!
接下來,又經歷了一個漫長而痛苦的難眠之夜。次日一大早,四個媽媽便在群里詢問對方,孩子有沒有回來,得到的全是令人沮喪的回答。
蘇靜按捺不住了:「別等到中午了!我們現在就報警吧,把這件事告訴那個刑警隊長陳娟!」
沒人反對,於是四個媽媽一起出門,來到高新區刑警大隊,見到了陳娟和幾個專案組成員。
陳娟等人正在商量下一步行動計劃,四個失蹤孩子的媽媽來了之後,他們停止討論,讓四個家長坐下說。
韓雪妍把星期天收到冷春來發的勒索簡訊,以及四家人商量後決定支付贖金,還有交付贖金的過程詳細地告訴了陳娟等人,然後哭著說,現在已經過去一天半了,冷春來並沒有將幾個孩子放回家。
陳娟責怪道:「你們收到勒索簡訊的時候,就應該報警!」
梁淑華說:「冷春來發的信息里說她能看到我們的一舉一動,只要得知我們報警,她立即撕票。我們實在是不敢用孩子的命來賭,就只有選擇交贖金了。」
陳娟說:「把她發給你們的簡訊給我看一下。」
蘇靜找出冷春來發的簡訊,把手機遞給陳娟。陳娟一看號碼,就知道是用網頁發送的,無法追蹤,她把冷春來發的所有簡訊看了一遍,說:「我認為她很有可能在嚇唬你們,目的是讓你們不報警。至於她說的『能看到你們的一舉一動』,你們真的相信嗎?如果你們通過微信或者簡訊聯繫我,她怎麼可能知道?」
「是,我們也想過悄悄通知警察,可就怕警方採取行動後,被冷春來得知,然後撕票……」陳海蓮說。
陳娟嘆息道:「這你就小瞧我們刑警了。我們自然有專業的刑偵方法,在不被綁匪發現的情況下暗中跟蹤,伺機抓捕。唉,不過現在說這些已經遲了,已經錯失這次機會了。」
聽了陳娟的話,四個人都有些後悔。蘇靜說:「陳警官,總之我們贖金已經交了,冷春來卻沒有放人,現在該怎麼辦呢?」
「我們已經發布了通緝令,也在研究下一步的行動計劃,你們少安毋躁,回家等候吧。」陳娟說。
「通緝令有用嗎?」蘇靜懷疑地說,「從交付贖金這件事來看,冷春來可不是一般的狡猾,神不知鬼不覺地就把八百萬現金給弄到手了,而且我們直到現在都想不通她是怎麼辦到的。以她的謹慎和狡猾程度,應該不可能明著出現在某地吧?只要稍微喬裝打扮一下,根本不可能有人認出她來。」
這一點,陳娟自然也知道。對於這種高智商嫌疑人,通緝令能夠起到的作用十分有限。但是面對四個憂心忡忡的家長,她只能盡量安慰她們:「通緝令只是一方面,我們還會想其他辦法。」
「陳警官,我們的孩子已經失蹤四天了!」韓雪妍流著淚說,「不是我不信任你們警察,我知道你們為了破案也非常辛苦,但是……你們真的能想到有效的辦法,找到冷春來或者幾個孩子嗎?你也是一個母親,肯定能想像我們現在的心情,孩子們生死未卜,也不知道冷春來把他們關在什麼地方,有沒有給他們吃東西、喝水,孩子們心中的恐懼和精神的創傷,更是可想而知……總之,每耽擱一分鐘,就多一分危險,想到這些,我快要崩潰了。請你給我們一句實話好嗎——你們到底有沒有把握,把幾個孩子找回來?」
韓雪妍這番話引得另外三個人也掉下淚來。蘇靜用紙巾拭乾眼淚,說道:「是啊,陳警官,我也想知道,你們真的能想到什麼辦法,找到他們嗎?」
陳娟和三個同事對視一眼,誰都不敢做出肯定的保證,事實上,他們之前商量的時候,就已經陷入了困境。但凡想到切實可行的辦法,早就採取行動去找人了,又怎麼會在刑警隊里商量研究呢?
「四位媽媽,你們的心情我當然能理解。但是說實話,這起案子的偵破難度確實不是一般地大。首先,我們刑警介入時,已經過去六個小時了,這麼長的一段時間,冷春來完全可能開車帶著幾個孩子離開本市,甚至離開本省。我們現在都不知道他們是否還在南玶市。其次,冷春來非常謹慎和狡猾,到目前為止沒有留下任何破綻和線索,讓我們的偵破陷入了僵局……」
說到這裡,陳娟注意到了四個媽媽眼神中流露出的絕望神色,趕緊往回說:「不過我們已經成立了專案組,目前也在積極地想各種辦法。爭分奪秒,就不跟你們多說了,請你們回去等候消息吧。」
「陳警官,你們可以在全市範圍內展開搜查嗎?」蘇靜問。
「難度很大,而且幾乎不可行。南玶市很大,有十幾個區縣,建築和住宅不計其數,我們警力有限,不可能展開地毯式搜索。而且警察在沒有搜查證的情況下,也不能隨便進入居民家中搜查。所以,請你們理解。」
蘇靜雖然性格強勢,但並不是不講道理的人。她點了下頭,疲憊地嘆息一聲:「這麼說,就是希望渺茫了。」
另外三個媽媽也意識到了這一點,不打算再強求或勉強警察了,失魂落魄地朝外面走去。陳娟叫住她們,說:「如果冷春來再跟你們聯繫,不管什麼事,一定要第一時間通知我。這次不要再瞞著警察了。」
幾個人點了點頭。陳娟又問:「除了贖金的事之外,你們還有什麼信息和線索是之前沒有跟我說的嗎?」
這話提醒了陳海蓮,說:「之前有件事,我們認為可能跟綁架案關係不大,就沒說。」
「什麼事?」
陳海蓮就把五一節幾個家庭去三岔湖野炊,結果幾個孩子提前回家的事講了出來。這一次,她把回家之後逼問女兒,鄒薇薇說的那句話也告訴了在場的幾個警察。
「五個孩子單獨去玩,除了餘思彤之外,另外四個人都提前回家了,而且回去之後,拒不告訴家長之前發生了什麼事。你反覆問鄒薇薇,她就說『這是我們幾個人的秘密,說好了不能告訴任何人的,否則天打五雷轟』,對吧?」陳娟說。
「是的。」陳海蓮說。
「等一下,這事我怎麼不知道?」梁淑華說,「薇薇說了這樣的話嗎?那你當時怎麼不說呢?」
「對啊,我也不知道。」韓雪妍說。
「因為薇薇讓我發誓,不能把她說的話告訴別人,我就沒跟你們說……」
「他們幾個人能有什麼秘密?這個秘密是在三岔湖玩的時候發現的?」梁淑華問。
「應該是吧,不然的話,那天怎麼會不歡而散呢?」陳海蓮說。
「那天他們就單獨去玩了一個小時,而且三岔湖是公園,又不是原始森林,能藏著什麼秘密?」韓雪妍想不通。
「我也不知道。」陳海蓮說。
陳娟示意她們暫時別說話,問道:「孩子們單獨去玩的時候,冷春來在做什麼?」
「她跟我們在一起。」蘇靜說。
「後來餘思彤回來,說另外四個孩子先回去了,自然包括冷俊傑。冷春來聽到這事的反應是什麼?」
「跟我們一樣,很吃驚。」
「她回家之後,有沒有從冷俊傑口中問出這是怎麼回事,你們並不知道,對吧?」
「是的。冷春來說冷俊傑什麼都不肯說,她也就懶得再問了。至於她說的是不是實話,我就不清楚了。」蘇靜說,另外三個媽媽跟著點頭。
「好的,我知道了。請你們先回去吧。」陳娟說。
四個媽媽離開刑警隊的辦公室後,陳娟對何衛東說:「剛才她們說的那件事,你記錄下來了吧?」
「記下來了。娟姐,你覺得這件事跟綁架案有關係嗎?」何衛東問。
「你們覺得呢?」陳娟反過來問專案組的另外三個成員。
「我是覺著沒有太大的關係,」女刑警劉丹說,「孩子之間鬧矛盾也好,有些小秘密也好,都是很正常的事情,不願意告訴家長也正常。青春期的孩子,有幾個願意跟家長分享自己的秘密?這跟綁架案好像有點八竿子打不著。」
「嗯,我也這樣覺得,」另一個胖胖的男刑警張鑫說,「而且剛才聽她們說,冷春來已經敲詐勒索了她們。那她綁架這幾個孩子的目的,不是很明顯了嗎,就是為了錢。她失業了,又負了債,只好出此下策。」
「那你怎麼解釋她連著自己的兒子一起綁架呢?這樣做豈不是把自己兒子的前途都給毀了,太得不償失了吧?」何衛東說。
「她毀掉的只是自己的前途。冷俊傑是被綁架的人,他的前途怎麼會被毀掉呢?」張鑫說。
「冷春來拿到錢後,如果帶著兒子東躲西藏、居無定所,冷俊傑還能擁有正常的人生嗎?豈不等於前途被毀了?」
「這是我們的想法,不等於冷春來的。萬一她覺得錢是世界上最重要的東西,只要能弄到一大筆錢,即便從此以後隱姓埋名、浪跡天涯也值得,就有可能做出這樣的事來。」
「冷俊傑呢?他不會也有這樣的想法吧?」
「這我就不知道了。但是他們母子倆相依為命,迫於母親的壓力,或者被母親教唆而被迫同意,也不是沒有可能。」
「也是啊,關鍵是,我們現在無法得知冷春來的想法。」劉丹說。
陳娟聽著三位同事的討論,暫時沒有發表意見。何衛東問:「娟姐,你怎麼想的?」
「我覺得你們說的有道理,但現在還無法下結論,我要再想想,這事到底是怎麼回事。」陳娟若有所思地說。